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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迷雾里分不清人踪——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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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是根据著名恐怖作家斯蒂芬·金的小说改编,斯蒂芬·金的大名我们并不陌生,《魔女嘉利》和《闪灵》最初的故事都来源于他的笔下。斯蒂芬·金本人也是一位非常具有故事性的作家,他经常说“自己恐惧再也写不出东西来,从名利的高峰狠狠栽下来”,这种深刻的恐惧和缺乏安全感被移植到了他的一系列作品中,登高就怕跌重,是我们经历人生起伏的思维惯性。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时刻战战兢兢的恐怖小说家其实也是位多产明星,获得过一系列写作领域和编剧领域闪耀的殊荣,至今创作力不竭。他笔耕不辍也许就来源于这种恐惧,《闪灵》里的杰克,在成叠的纸上打出“只写作没游戏,把杰克变成了个呆子”的话,就是斯蒂芬·金遭遇写作瓶颈的挣扎与苦痛的生动写照。这种压抑和疯狂在杰克的身上展现,也让我们目睹了平庸的生活对于一个人的暗害,平庸生活中所蕴含的巨大的孤独和腐朽,是如何变幻成一种庞大的暴力,狠狠掷向我们每一个人。

 

回到《迷雾》,这部奇异的悬疑恐怖片一经播出,就遭遇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评判,喜欢它的把它奉为恐怖经典,认为它在恐怖片的基础上又进了一步,充满了对社会和各种意识形态的思辨;而不喜欢它的则把它批评到一无是处。批评者认为这部恐怖片在逻辑上说不通,而且暗含了对宗教的歧视与戏谑。到我这里,我要写它的影评,自然是喜欢它的。在我看来,这部关于恐惧的电影其实是一部沉思录,它展示了创作者们雄厚的精神丰度与深刻的思想意境。在迅速滑动的场面镜头调度下,反复精细观察人性,不断展示,思考,辩驳,提出了一些我们无法回避的哲学终极问题,宗教与盲目崇拜的起源,揭示了作为人,我们所无法剔除的致命的弱点与我们永远无法逃避的黑暗。看完这部电影,你不仅欣赏了一部调度卓越的恐怖片,在思想和对人类及社会的认识上,也将更进一步,追随斯蒂芬·金那充满焦虑而阅历丰富的故事,我们将在自我的内心和现实处境上都更上一层境界。

 

巴别塔 

 

《圣经旧约 创世纪》第11章宣称,当时人类联合起来兴建希望能通往天堂的高塔;为了阻止人类的计划,上帝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使人类相互之间不能沟通,计划因此失败,人类自此各散东西。


 

回到电影中,电影巧妙地运用故事进展,向我们展开了被困在超市中的人们之间所存在的阶级和歧视。性别歧视、信仰歧视、地域歧视、年龄歧视乃至种族歧视和阶级歧视。这俨然就是一个社会的缩影。年纪较大的蓝领工人吉姆善于利用年轻人的轻信和狂妄,他让超市员工诺姆去一查究竟,而自己则躲在后面。诺姆跃跃欲试,根本注意不到潜在的危险。这个时候男主角大卫指责吉姆:“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利用他?!”

最后诺姆因为靠近卷闸门太近而被怪物吞噬了生命。吉姆又开始推诿责任,辩解说这完全是诺姆自愿的,跟他无关。不同年年龄上的差别和精明利用,就在这个小桥段上可见一斑。

 

当大卫他们发现了怪物的存在,急匆匆去找大律师布伦·诺顿拿主意。黑人律师布伦·诺顿在第一时间拒绝了这个事实,因为他是理性与法制的象征,他拒绝相信这样“可笑的事”,不论是他所受到的高等严密的理性教育,还是他长期所从事的法制事业。而且他警告吉姆:“我知道你们这些本地人一直想让我出丑,我告诉你,我不会上当。”诺顿说这句话有很深的戒备和歧视,他首先是个黑人,而且是个外乡来的黑人;其次,他跟吉姆的阶级不同,吉姆是普通工人,而他则是纽约的大律师,他坚信吉姆他们只是一心想陷害他,让他出丑才编造关于怪物的事。

 

而信仰上帝的卡莫迪夫人也指责自由人士,排斥异己。在简洁的情节编排中,我们看到,人们之间存在太多敌视和歧视,存在各种各样的差别,阶级的深渊促使人们互相戒备,互不信任,这注定了我们永远无法团结,始终充满矛盾。迷雾笼罩了这个小型超市,超市里食物用品应有尽有。但问题是人们却无法安住,他们疯狂地寻找出路,互相撕咬,互相嫁罪,试图转移内心的恐惧和迷惑,他们以为灾难是天长地久的。偶发性的灾难事件,引发了人们内心根深蒂固的恐惧根源,人们变态和深暗的一面集体引爆,他们不得不与这种巨大的黑暗心理力量作战。真正的危机,总来源于内部,他们最终在丰饶之地绝望,饥饿致死,被自身的绝望与疯狂吞噬。有一种超验的系统心理学指出,世界的战争与致命疾病的出现,就来源于人类的集体负面心理作用,这种负面心理越聚集越多,最终显化到物质世界,出现不治之症,瘟疫,战争和灾难。不过这种学说目前很难得到连贯而明确的证据支持。

 

在这部电影里,我们将详细看到人性充满矛盾的一面,和占据世界边边角角、貌似强大的人类,其实薄脆、极其扁平化的世界观经验与脆弱不堪的心理素质。上帝打开另外一扇门,还没看清楚进来的是什么,我们就直接吓瘫了。聪明与思维带给我们很多利益,也带来我们太多负面的情绪和负担,我们会臆想出很多的假想敌和庞大的怪兽。对于上帝而言,人类的确是很好驾驭很好吓唬的那一类物种。

 

宗教、献祭与网络暴力

 

卡莫迪太太是一个在这部电影里占据了太多时间的人物。创作者从她的身上,基本交代清楚了宗教的产生与如何强盛的原因。和平年代时,没有焦虑和痛苦的人们经常嘲笑卡莫迪太太是疯子,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当她说她的上帝太多的时候,他们就毫不客气喝令“这个疯婆子”闭嘴。没有人想到这个疯婆子最终竟然会成为这个超市孤岛上的精神领袖,当迷雾出现,带着它的变异怪物们攻击超市时,人们对世界唯物化唯人化扁平化概念被击溃了,他们看到了他们从未见到过的现象和物种,常人的世界观崩塌了。这个时候卡莫迪太太出现了,玄乎其神不遗余力的演说和鼓动,震撼了人们没有归宿的精神,促使迷茫而脆弱的人们皈依到她的脚下。当人们对于现实世界和自己涌荡的内心都无能为力时,宗教与信仰成为他们最后一条解脱之路。

 

这基本就是宗教的起源,当我们的祖先对周边发生的太多事无法进行理性解释的时候,天为什么会下雨,火为什么可以燃烧一切?于是雨神,火神的说法就传延开来。这代表了人类的迷惑,对未知世界的敬畏和恐惧。上帝就是代表我们永远未知的那部分世界,也代表了我们永远无法掌握和窥见的命运力量。因为未知所以敬畏,敬畏使得我们放弃了自己的力量,变成受害者和子民,我们放弃了本身自我所具备的,拯救自己的精神实力。



而在电影里所出现的残忍的“献祭”现象,在人类历史上也是可考的。河川发洪,山体崩塌,当我们遇见无法理解的大灾难时,献祭运动就应运而生。人们认为这是“神的迁怒”,我们是有罪的。让神息怒,惩罚我们自己的只有一种方法,就是把我们中的一部分人献祭出去,来乞求上天的原谅,与自然和解。

 

以前常有抬着年轻美貌的女子去献给河神的,电影里人们把一切灾难与罪归咎于士兵维恩。人们迁怒于他,把他作为“罪”的替罪羊,抬着他把他扔到超市外面,献祭给那些躲在迷雾里的大怪物们。当看到维恩被怪物抓走后,人们的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又得意的微笑,卡莫迪太太说:“好了,今晚我们可以安息了,神已经有了他的祭品,至于明天晚上,到时候再说吧。”


 

所谓献祭背后所隐藏的那些残酷人性和转嫁罪责的心理,让人不寒而栗。当一群人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愤怒又恐惧时,他们倾向于找出一个弱者,然后把自己的内疚和恐惧全部转嫁于他,要他对整个集体的损失负责。他们会追逐残杀这个特定的不幸的人,愤怒辱骂他,肆意释放内心的愤怒与阴暗,直到凌辱他到惨死。与其说维恩是献祭品,不如说沦为一种可怕的集体负面心理的猎物和发泄体,他被集体里看不见的匕首刺杀,又被丢弃到外面献给怪物。回到我们所熟知的网络世界,也经常出现一群人追逐辱骂一个年轻女子或者男孩(注意,他们通常会挑选那些精神脆弱没有成熟的人作为猎物,对于成熟而坚强的成年人,他们这种方法几乎无能为力),肆意攻击他们,直到他们崩溃或者自杀,这就是我们熟知的网络暴力。虽然从古至今,人们寻找替罪羊和情绪宣泄口的方式在不停变化,不过内核是亘古不变的。从古至今,都是一群脆弱而愤怒而迷惑的人,要求别人为自己的错误和痛苦买单,凶狠地集中围攻几个弱者。


 

战胜了卡莫迪太太和她所临时领导起来的宗教小组,大卫一行人好容易逃出了疯狂的超市,可是他们能逃出自己的恐惧吗,电影有一个出乎意料的结局,这个结局揭示了我们人类的局限性和脆弱。就是因为这个结局的存在,这部电影摆脱了英雄突围并最终成功的故事模式,它让我们更多地看到了我们内心的封闭和狭窄。在庞大未知的世界面前,人类并非总是所向披靡的头号英雄,自然世界可以轻易用一场地震,一次事故就把我们打趴下,摧毁我们的一切,而我们那些负面的心理也跟我们的智慧和勇气并存,并最终成为功亏一篑的关键。当你试图突围,拯救自己的时候,恐惧也许就在外面等着你,随时瞅准你的缝隙,击溃你。这部电影不仅对世界有着开阔肯定的态度,对人类自身也有着客观冷静的视角,看完这部电影,也许我们能对自然世界多一份尊重和距离,我们并不是完全能驾驭它掌握它的主人,我们的命运和思想都来源于它,它才是真正的王者;也能对我们自己多一种审视和觉悟,我们也并不是世界的主宰,我们并非随心所欲,我们只活在世界的恩赏和荫庇之下。(署名党阿飞,转载请与作者联系并征得同意,违者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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