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81号》是我一直想评的一部电影,电影本身质量是次要的,缘分才是我写作中最看重的东西,有缘分的电影你躲不过去,没缘分的电影你无话可说。多年前我曾去北京玩,晚上十点多打车,司机不情愿载了我,从人烟少寂的大街上飞驰而过,深夜的北京有着另外一幅景象,它黑沉沉,孤单单的,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凌然和肃穆。沈从文曾经说过,说北京的天蓝到想让人跪下。北京的确有着一种很独特的气质,时时刻刻都让你想下跪,包括这样肃寂的夜晚。路过一个地方的时候,司机师傅突然问我一句:认识旁边这栋房子吗?
我说什么房子?
这个时候我才抬头看见了侧面的京城81号,一座民国风格的建筑,在整个建筑群里显得突兀而阴沉重的巨大楼房。师傅说:这就是81号啊,你过来旅游,都没想起来这里看看?
…….
算是跟它的缘分,一晃很多年过去了,命运流转,我再也没去过北京。鬼我听说过很多。以前在机场工作时,我暂时栖身于机场的小宾馆里,据同事说有好几次她们都能看到白色的身影从我的房门外一闪而过,吓得她们晚上基本不在那里过夜。但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也不担心,鬼没那么可怕,他只是需要自己的空间活动罢了;你要理解他。你只需要做到安静、干净又坦然,他会是个好邻居。我在这个小宾馆住了半年多,没有鬼伤害过我,但因为我是新人却在工作上屡遭暗算,算是上了踏入社会的重要一课:真正可怕的是人和人性,这才是真正光怪陆离的东西,才是栖息于黑暗,以妒恨为食的隐形怪兽;人比演员都会演,比鬼更吓人。影帝在人间,鬼魅在人心。
关于这座号称京城鬼宅之首的楼房的种种传说,也有所耳闻。据说曾是一个国民党军官的府邸,他跟他的姨太太住在这里,国民党要逃亡台湾,他自己跑了,把姨太太扔在了北京。姨太太上吊自杀了(女人因为情债,上吊自杀,是鬼魅传说里最惊悚的一种)。从民国到建国,这座楼房被征用为战时的医院,住过很多病人;楼内的结果非常宽敞,有很长的过道,楼下有地下室;也有人说,部队曾在里面储放过军火,国民党在里面存放过武器之类。也有人说,晚上经常看见里面有灯火。曾经有几个民工喝完酒壮胆,要进去一探究竟,据说死了两个人,不过这个传说随后被当地的派出所否认,称从来没接到过这个楼房里的命案。我们永远相信警察蜀黍。
京城81号之所以开始显得不凡,更因为它竟然在建国后的旧屋改造中没有被拆除,而是不合时宜地屹立着,被莫名其妙保留下来。现在的81号里面非常脏乱差,写满了文艺青年的字迹,它身后就是烟火气甚旺的居民楼,看起来似乎已经不像是有鬼居住过的地方了。
电影跟这些81号身后的传闻有所出入。但它基本还原了一个被男人抛弃的怨女孤魂的形象,就是林心如所饰演的陆蝶玉。陆蝶玉被设置为当时北京城著名的青楼头牌,跟拥有81号的霍家三少霍连齐爱意绵绵无绝期,但是封建大家族阻挠他们成婚,硬把陆蝶玉骗婚,嫁给了新婚当天早上,就死去的霍家二少霍连平。
整部电影的3D效果做得比较细腻,电影色彩饱满艳丽,在我看来有点色重了,即使是艳丽的红色,也被染成了深色的血红,有着敏感细致的美学视觉设计。陆蝶玉还在青楼时,一身鲜艳欲滴,油头粉面,头戴鲜花,手腕上缠着翡翠珠子,光芒四射,令人不敢直视,这是她短命而少见的盛时光华,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不喜欢呢?
用色彩凸显出一种不安而剧烈的情感色彩,这部电影做得到位;布景很满,这在民国片里比较少见,民国电影里空间总是里空荡荡的,放一个真皮沙发配个旋转楼梯完事,因为布置太多很费钱很费事。在这部电影里,任何一个空间都被布置得满满当当的,很有古典繁荣的气息,可见道具上的用心。从视觉效果上来说,虽然在有些细节上露出后期电脑合成的清锐感,但前半部《京城81号》的视觉效果是值得赞赏的。
京城头牌陆蝶玉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跟她被骗婚进入霍家所受到的剧烈打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成婚当日,她就被逼跟一只公鸡拜堂,跟霍家二少冥婚。二少爷早上就吐血死了,脸色惨白,身体冰凉地躺在棺材里,陆蝶玉被剥去金冠和礼服,直接被按进了棺材跟他同眠。跟死人在一起睡一个晚上就够让人受不了的了,万一再是个幽闭空间患者,那就是不幸中的大不幸,估计得在棺材里疯掉傻掉仰天大笑,后半生在蛇精病的命运里度过。
冥婚这种事古就有之。各地的做法不同。有些地方是跟一个木偶拜堂的,终生女子都要守着这个木头过日子,男人们能想出来这么多“好点子”去压制女人,真够阴狠厉害。人总能想出来好多好方法去折磨伤害别人,不是吗?他们不知疲倦地折磨同袍,包括什么贞洁牌坊,二十四孝,明代酷刑,凌迟车裂之类的,我们害怕,新娘也怕,连鬼都怕。但霍家二少生前却是个好人,所以他就是变成了鬼也依旧是省事沉默的,爱闹腾的永远都是那群事儿妈。能想出鬼都想不出来的招数治别人,让活人进入死人的婚姻;又嫉妒新嫁过来的弟妹,认为这个美貌青春的弟妹勾引了自己的老公,所以要下药害她,全都是弱不禁风的霍家大少奶奶素荣想出来的主意。旧时代女人守着一个男人过日子,这个男人是她的天是她的地,就是她的核心利益,谁要敢染指,她一定要叫她死。人在自己的利益受到伤害时变出的恶狠面目,远远胜过鬼脸。这个故事在这部电影里即使到了现代,也没有改变。林心如饰演的陆蝶玉在现代是一个女作家许若卿,也依然是个二奶,丈夫(霍家大少的转世)都还没跟前妻离婚,就已经跟她有孩子了,这件事严酷地打击到了大婆(是霍家大少奶奶的转世),以至于她立志要除掉若卿。
丈夫(吴镇宇饰)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很有自己的逻辑,他骄傲地对前妻说:我跟你都没有爱了,所以婚姻就得结束!全然不提他艰苦创业时来自于前妻的经济支持;如今他有钱了,不需要这种支持,前妻就得game over,理由就是“没有爱”了,管她什么发疯或者孩子的幸福呢;他目前更需要若卿,因为许若卿才貌双全,又是个女作家,还发布了新书,好歹算是个名人,看起来很有品味,可以当做一件奢侈品带出来展览一下,彰显他作为新贵的档次。说到底,若卿在顺序上也不过是个姨太太,一件用来装饰门楣的名牌而已。
更值得注意的是,这个男人完全是按照自己的需求来选择女人的。他事业上还有一个女助手,他不仅希望她得力,能喝酒会应酬,更要求她忠诚可靠。怎么来让一个女下属忠诚可靠呢——跟她发生关系,用暧昧和感情控制她,实在是个不二的选择。男人也是会用“美人计”,这里面没有感情,更多的是利用。这种事例也不少见,《打工妹》里讲的不就是“感情投资”吗?
这部凄婉动人的电影经我这么一说变俗了,意境全被破坏了,无奈我们就是俗人,意境是装的,庸俗是我们的本质。没进入社会之前,还可以在校园里谈谈所谓的纯爱,进入社会以后,每个人跟另一个人在一起,都有自己一个综合而隐秘的考量:为了他的钱,为了他的名,为了他的地位,或者因为他的容貌、好性格,总之得有一件。感情变成了个需要条件的东西,感情其实从来都是个需要条件的东西。说到这,这个世界最纯粹爱着我们的,其实只有父母。没事常回家看看吧。
如果陆蝶玉不是京城头牌,貌美如花,她要真是周星驰电影里的如花怎么办,三少爷还爱她吗?三少爷估计得嫌弃地想:你什么档次的,跟我谈恋爱?!
三少爷要不是腰缠万贯,英俊潇洒,陆蝶玉会让他进自己的青楼闺房?会“白首不相离”吗?会一心要嫁给他好住进豪华的京城81号?陆蝶玉也会一脸嫌弃地想:你一穷光蛋跟我谈爱情?你老几啊?!
这年头人人都想跟土豪交朋友,人人都想做富二代的女朋友,没条件就不要去想,不作不会死,这就是现实生活,欢迎来到酷烈势利的现实社会。
电影的结尾说:此生愿得一人,白首不相离,你得到了吗?
电影问观众得到没得到,其实很稀松。得到又如何?没得到又有什么大不了,自己有本事就够了,有本事能保自己一辈子屹立不倒,有所依靠。这个时代的女性只要有钱有房就万事足,房子比男人还重要,真心不真心实在是个很难论定的事。人都是会变的,此时真心,下一刻就说“跟你累觉不爱”了,难道你要被这个善变的命题拖着走一辈子吗?
时代已经改变,人心也变得越来越功利简洁。多少年过去了,婚姻没变,它像多年前一样复杂缠绕,不过为它要死要活的人越来越少了,大家的选择更多,生活更开阔,2006年的调查结果显示,80后的离婚率已达50%,这意味着他们最大还不过26岁,已经结束了第一段婚姻。我们在生活中追求很多东西,拼命抓住很多东西,我们来路如此普通,去路却过于艰难,这些让我们很累,面目全非。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故事,接受平凡和平常,接受颠簸和不易,接受感情的不圆满,我们才能自我生命和平共处。我们的真相是平凡,我们的未来是每一天;而不是俊男美女,也不是青楼头牌与豪门大少,不是古今穿越大剧,那不是我们的命运,实际的我们早已学会不再幻想,买个电影票就是买个消遣,电影里讲述的故事,看过就忘。八十年过去了,电影院里如今坐的不是痴男怨女,而是满满的时髦的女人,她们手挎名牌包,满脸名牌化妆品,当听到电影里说“红颜祸水”这四个字时,她们一片鄙夷和不屑,这就是深圳的女孩,深圳一半的司机是女性,她们拥有自己的车和房子,她们一刻不停地吃爆米花,爱慕物质,敢闯敢为,美甲闪闪发光,接老板的电话,安排下属的工作,什么得到不得到,对于她们来说太飘渺太不实用,只适合存在于电影里。电影里的《81号》还在上演着女人之间追寻真爱,互相残杀的死循环,它还在重复着旧式的故事和旧式的女人,看起来离我们太远了....我淹没在这群女孩们之中,一起嚼着爆米花,我们才是当下,才是生活,我第一次感到,电影离我们越来越远了(署名党阿飞,转载请注明作者名及“时光网”,并与作者取得联系,违者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