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一句歌词来形容一下【狩猎】的结尾,最恰当不过的恐怕是纵贯线《亡命之徒》的最后一句——“路的终点是迷宫”。从男主角头顶划过的那记冷枪,虽然没有伤及性命,但是弥漫全片的无力感因此更上了一级台阶,这份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重都建立在影片处处体现出来的非对等关系上。
【狩猎】是一则个人与社会舆论关系的寓言,现代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和市场经济的急速发展,让隔音效果出色的水泥墙壁在有意无意间成为了阻挡在人与人之间的一道藩篱,然而另一种形式的“口耳相传”开始在网路上愈演愈烈,个人在集体意识面前变得不堪一击,甚至真相也随之被忽视和篡改。而【狩猎】将一个平静的小镇作为故事的发生地让这种社会现象有了一个直观的缩影和表现,团结是小镇精神的核心价值,小镇的利益分配、权力制衡,乃至道德环境的维持都依赖于这种小镇精神在发挥作用,不仅西方社会的城镇如此,中国的城镇文化也包含着相似的内涵要素。除了保持小范围社会结构的相对稳定,小镇精神是否也会产生某些负面作用呢?答案是肯定的,当集体被一种错误的价值观引导,而失去了冷静的个人思辨时,集体无意识的毒瘤便会甚嚣尘上,将与这种价值观对立的所有事物碾压得体无完肤,即便是既定事实。【狩猎】探讨的正是个体对抗代表着集体意志的舆论倾向的非对等性。
再来看看个体与集体冲突产生的由来,也是整个影片戏剧冲突的由来:男主角卢卡斯委婉地拒绝了小女孩克拉情窦初开般的示好行为,克拉因此在不清楚严重后果的情况下编造出卢卡斯对她进行了猥亵的谎言,这个没有丝毫事实依据的谎言在小镇里迅速传开,几乎将卢卡斯的生活毁于一旦,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卢卡斯只能以微薄之力来对抗他人敌意的眼光与恶意的中伤。一个小小的谎言竟有如此之大的杀伤力,能够让整个小镇的居民都信以为真,不是因为编得多么惟妙惟肖、天衣无缝,而皆是因为说谎者克拉儿童的年龄与身份,同时在这个谎言中,她又是一个十足的受害者,弱势一方易勾起他人同情心的特点瞬间被最大化,就好比如今网络上的许多传言,弱势者饱含深情的告白总是比强势者言之有理的辩白所获得的支持要多是一个道理。这是影片涉及的另一层非对等关系。
【狩猎】在主题的表述中也渗透着对于法律与道德这对社会意识形态的理解——卢卡斯在无罪推定原则下获得了法律给予的清白,然而他却无法躲开以道德为衡量准绳的舆论谴责,敌视甚至上升为恶劣的暴力行径,卢卡斯的小狗被残忍地杀死,他自己也被超市的店员殴打驱赶。足见尽管法律具有更为高度的权威性,但道德宽广的适用范围和模糊的评价标准,让没有明确论断的事情变得复杂而扭曲,二者的非对等关系一目了然。
【狩猎】有一个极富戏剧性的故事,但是导演托马斯·温特伯格却做了整体的去戏剧化处理,与拉斯·冯·特里尔同为“道格玛95”运动发起人的他基本上延续了当时奠定的追求真实的电影语法和观念。就连最为关键的一个情节点——克拉编造谎言的段落也在不经意间完成,全无设计感和情绪铺垫,但就是自然给了【狩猎】贴近现实的力量,当无处不在的冷暴力用这样一种不加修饰的方式被表现出来的时候,一股令人隐隐发颤的寒意已经向观众袭来,稍微颤抖的手持摄影则更加剧了气氛的生冷。戏剧性与现实感这对关系不对等,甚至有些对立的矛盾体融合在了影片当中。
与许多欧洲影片一样,【狩猎】圈定了一个有限的时空范围,并且通过戏剧情节的加入使之成为人性的试炼场。当你觉得再也无法直视如此残酷悲怆的寓言故事时,你就已经被它震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