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掌声，一半鼾声”，是我看到的对侯孝贤的《刺客聂隐娘》最中肯的评价。
注意！看睡着了不代表这个作品不好，比如我看《金瓶梅》就昏睡过去若干回，但丝毫没动摇它在我心中的“中国最伟大的小说，没有之一”的地位。
我不知道给掌声的人，是不是真的理解了侯孝贤的导演艺术，还是怕说不好看被人批品位差；但是一半人看睡着了，应该是事实。为什么会看睡着了，因为侯孝贤这老小子，不按照套路出牌。
今天，我先给大伙讲开头第一段黑白戏。
电影一开场，先是风吹树叶声、鸟叫、虫鸣、然后两只驴子，打着响鼻，环境音营造得非常到位，立体空间的真实感马上出来了。
接着镜头移到聂隐娘和她师傅身上，近全身镜头，师傅着白衣，聂隐娘着黑衣，形成色彩上的对比。两只驴子两个人，形成数量上的对照，毫无违和感。
师傅在背景音响声中面无表情交代任务，指出所要刺杀的官僚的恶行，仅仅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事，而不是马上要杀人。着黑衣的聂在斑驳的树影中，面无表情，态度不明。这个时候，一般的导演，都会让演员面带表情，或怒或憎，来加强对观众的情感引导。这里竟没有，估计有同学在这里就已经不爽了。侯导毕竟是侯导，他绷得住，一般观众绷不住啊！
下一个镜头，切到了要刺杀的官僚的大队人马中，远景镜头，但环境声音很美。这里还告诉观众聂要在人马群中杀人了，功夫不是一般的好。师傅说，杀此僚“如刺飞鸟般容易”，不是吹的。
然后切到聂隐娘在斑驳的树影中前进，走走停停，杀气酝酿起来了。这个时候跟马队相关的环境音越来越响，说明聂已经渐渐走近官僚，也把观众的的耳朵充分调动起来，进而也略略增加了紧张感。
果然，下一个镜头切到了官僚骑马的镜头。
聂冲出，一刀割喉。注意！这个时候，所有环境声音都被调至最小，几不可闻，只突出羊角刀割喉时刺破空气和肉体的声音，十分震撼。环境声被调小，割喉声被放大，两相对比，更突出聂的杀人技艺之高超。而环境声的消失，也颇有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感觉，导演想让你的耳朵和眼睛都集中到杀人这一件事情上，不能被干扰。
接着，官僚走马倒地，环境声重新起来。一般电影在这个时候，一定是会趁势加两个“众人发现官僚倒地，乱成一团”，“刺客在混乱中全身而退”的镜头。
但是侯孝贤没有，官僚倒地，刺杀完成，也不交代刺客撤退。下面接了一个风吹树叶沙沙响的空镜头。这就是留白的艺术，留给观众想象的空间和时间：官僚倒地，一定会有人来发现的；刺客能如入无人之境杀人，难道还不能撤退吗？
这些原本可以在电影中完成的叙述，侯导却在观众的脑海中完成了。换个学究式的表述就是，侯导让电影文本成为一个召唤结构，呼唤观众参与到文本的建构中来。那些千呼万唤却不肯参与的观众，就成了影院中呼呼大睡的那一半。
最后，只能骂一句：操！侯导，你特么把声音和光影用这么好，多少人想拍电影的美梦都被你打碎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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