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在诗歌《先知·沙与沫》中最触动我的一句话便是:“记忆是一种相会,遗忘是一种自由。”前一句是神来之笔,而后一句,我自己也不能肯定是对是错。
这部电影我第一次看是在12年前,也就是说,昨日模糊的记忆已经告别12年了。人真的很容易老去,一开始我只是很喜欢看电影而已,从未有过写影评的想法,因为我觉得自己记性很好,好到看过的所有电影的内容和感受都能准确记下来,电影嘛,应该是精彩绝伦所以过目不忘。teenage的自己对这个世界真是一无所知,傻得可爱。那个时候的他不知道遗忘的速度与病毒蔓延蚕食精神的速度是同步的,王家卫在《东邪西毒》结尾借欧阳锋的口说“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当时傻傻的相信了这句话,而事实上有些记忆就像磨刀石,越磨越薄,而当你连记忆都不能够再保留的时候,便会莫名的心碎哭泣,因为那些经历过的曾经对自己来说是唯一的宝藏,但它最终会被岁月神偷洗劫一空。就像是《半支烟》里的曾志伟,一定要在完全痴呆之前找到当年的舞女,跟她再跳一支舞,因为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小脑萎缩加速了遗忘---这一人生残酷过程。
你越是想记得的东西,你越是忘得越快;而你越是想忘记的东西,你便越记得更清楚。这真是上帝不怀好意的玩笑。
记忆是一种相会,这是肯定的。
电话里我骗她说我烧了,她疯了般喊着要让我付出代价,我挂了电话,不争气地看了日记最后一遍哭了,两个人的眼泪叠加纸上,字迹几近无法辨认,哭累了,拿出打火机把日记烧了,一直看着它烧成灰烬。
许多人对我说他们曾经撕心裂肺的爱过,我问哭成什么样了?各种各样的回答,我只听几个人说过那个答案:全身麻痹。首先是脸然后是手,然后脚,若你还不停止,便蔓延全身,瘫痪在地上,僵硬得像一条死狗,动弹不得。听来不可思议,但只要你试过,你便懂得为何。
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在上初中,碟子是VCD出租店里租来的,那一年真的是宫崎骏年,《千与千寻》也是我看的第一部宫崎骏作品,这张VCD碟片上最醒目的字样便是“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当时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这部日本动画片有什么魔力能够获此殊荣。老板娘人真的很好,因为我最爱惜碟片,不会刮损或者租借多日不还,所以每次新的电影出来老板娘都会第一时间租给我。由于当时字幕翻译完全是混乱的(现在我还在想盗版VCD的字幕到底是哪群高人做的),所以从头到尾都很难看懂,只记得两段模糊的记忆:千寻给泥巴怪物洗澡,还有千寻与白龙之间模糊懵懂的爱恋。由于字幕渣渣而且我又完全不懂日语,看完电影后云里雾里的闹不清究竟,于是叫嚷着“狗屎”把碟片还了。
遗忘是一种自由?
《沙与沫》中写到:“你不可能同时具有青春和对青春的知识,因为青春忙着生活,不去知悟,而知识又忙于寻求自我,不去生活。”这句话真是一语中的,所以我们每天都忙着怀念学生时代,而学生们永远都在期待假期的到来,从未刻意珍惜窗台书桌前的时光,直到像是永远挥霍不尽、苦熬无头的书生岁月突然就结束必须面对毕业滚蛋的那一刻。
盘中有一些草莓,你总要做出选择,从青涩扁小的吃起,还是从硕大多汁的吃起?而我永远都把最好的留到最后,据说这种人怀有幼稚的完美主义而且禁受不住打击。
上了大学以后我和现在的夫人回家在超市闲逛,突然发现食品导购就是当年的VCD店老板娘,在我发现她之前她已经盯了我很久了,于是我走上前去介绍对象,相互嘘寒问暖后以最快的速度结束对话,飞一般的逃离超市。我害怕面对她,害怕面对事业破败的她,害怕面对被淘汰的VCD时代,害怕面对不堪回首的初中高中记忆,害怕面对那段她陪我选碟陪我看电影的日子。有时候真的希望遗忘是一种选择,比如《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中的无痛失恋公司,你若实在不能承受,可以选择一刀两断,遗忘了,同时也就忘了做出遗忘选择的可惜了。
电影情节和感受的遗忘对我来说就像是凌迟,在我生活的每一天都是,于是我开始写影评,我的好友玫瑰说她感同身受,理由完全相同。看电影就像穿越时空的廉价旅行,而我只能尽可能让自己记住曾经来过这里,并在这里留下了我思想的眼泪,期待着许多年后的一天,在某个角落被人发现后的静寂邂逅。
(白龙与千寻朦胧的爱情,白龙是千寻在险情中唯一的依靠,而且他是个严谨可靠的男孩。)
(当初观影印象深刻的地方很少,为泥巴怪物洗澡绝对是最惊心动魄的一幕。)
今天再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发现这部电影除去画面精致外还有很多人文关怀,而它童话般的恐怖也没有最终消灭殆尽,千寻也只能选择逃离这个鬼地方而不是拯救。有时候我们拼尽全力后能拯救的也仅仅只有自己而已,宫崎骏不仅仅是个理想主义者,他在童话中写入了对现实的启示。
影片最后白龙说你等我,千寻说好,千寻谨记白龙的叮嘱,没有回头穿越了城洞被父母叫上了车,一路径直离开,电影在这个画面戛然而止。想想这个结局在悲观的我的心中真是可怕至极,我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毁了这部电影剩余的期待,然而我并不想说出口。
记忆是一种相会,就像年幼的千寻在河流中迷失时遇到了白龙,而遗忘是一种自由,而后他们要经历的种种,完全是各自的自由选择。
遗忘是一种自由吗?也许吧,如果你真的能够忘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