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国王的演讲》讲的不只是一个口吃症患者的信心的修复,它讲的其实是一个国家的衰老和忧伤,就像帝国的某个冬天,约克郡公爵夫妇驱车赶赴国王的盛宴,那棵被砍伐倒地的百年老树躺在大雪之后的世界,引起了公爵夫人的无限慨叹“就这样被砍倒了”。
也许,源自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沮丧塑造了《国王的演讲》清冷灰色的影调。1932年,英国的工业生产指数比1929年下降了23%,外贸额减少了一半,出现了英国%历史上的第一次贸易逆差,英镑贬值了1/3,失业者达工人总数的22%。伴随着希特勒在欧洲大陆的嚎叫,这痛苦的衰老凝结在那些酒吧以及王宫之中苍老的脸上。
不管罗格医生怎么运用佛洛依德的方法去解读约克郡公爵的童年创伤,在一个日渐没落的帝国,皇室权威的摇摇欲坠所导致的迷惘也许才是电影所要探究的问题,因为真正的乔治六世并没有如此丰富的语言表达障碍,这种言语的个人挣扎远远没有电影里表现得激烈。在电影里,这种诉说的焦虑,这种强烈的面对臣民流利演讲的焦虑,起源于世俗社会对老旧的皇室价值体系的公然质疑。
当约克郡公爵坐在罗格平淡无奇的的沙发上,对着对着这个他见到的第一个正常的普通英国人,不情愿地讲起自己的童年和其他成长故事,这其实是英国皇室世界和平民社会的一次被动的交代和沟通。约克郡公爵在诉说上的颤颤巍巍,更容易被解释成为不安全感,在大众传媒兴起的时代,高高在上的皇权贵族被扔到大片乌合之众中间产生了一时的恍惚和不适应。
第一次世界大战,英国参战人数达600万,其中伤亡达244万。对于日益迫近的战争威胁,英国人集体不愿去面对这种暴力和死亡的可能新。一个曾经的日不落帝国在此时此刻是显得如此忧心忡忡,如此信心丧失。《国王的演讲》试图重新树立君主的威权形象,不过居然是通过一个业余的莎士比亚爱好者;一个没有执照的江湖郎中,一个普通的帝国臣民来完成的,这种逻辑朴素诙谐却相当有力地化解了帝国黄昏的哀伤,让一个世俗社会的登场显得不用过于紧张。纵有开罗格公寓逼仄的电梯和皇宫的巨大宽敞,掠过辛普森夫人和公爵夫人之间的傲慢与偏见,撇开及约克郡公爵和爱德华八世两个兄弟的冲突,《国王的演讲》依然提供了相对宽容开放的婚姻道德价值观。虽然公爵夫人对辛普森夫人略有微词,但是也没有过分诋毁她的形象,只是赋予她一种相当强势的对男人指挥若定的能力。而约克郡公爵夫人形同幕后军师,也许她才是约克郡公爵最终踏上王位的最伟大的治疗者,她知晓时代不可阻挡的变化,既能悄悄维护皇室威权体察夫君的焦虑和痛心,亦不拘泥于既有的阶级等级秩序。至于罗格夫人则以一种平民的温驯和相濡以沫维护了帝国平民社会的安定。在三种不同的两性家庭关系中,不管是追求个人身心自由,还是暗自坚持摇摇欲坠的社会秩序,或者满足于日常的琐碎温馨,都在正视一个更加开放自由的现代社会的包围。
国王信心的恢复也是帝国臣民信心的恢复,在炮声隆隆,战争迫在眉睫的时代,国王的演讲必须流利,并且振奋人心。电影甫一开头就简洁明了地交代了主题,麦克风的三个近景加一个录音室的中景镜头所提供的幽闭性,沿着亚历山大.德斯普拉特谱写的《国王的演讲》流淌而出,肝肠寸断。曾经内心苦楚的约克郡公爵,最终在贝多芬第七交响曲中完成他的战时演讲,穿过长长的走道,在一片掌声和贝多芬第五号钢琴协奏曲《皇帝》的怂恿下登上尘世的阳台,面向广场上欢呼雀跃的英国大众,正式宣告了国王乔治六世的诞生。